润了以后

我曾坚决要忘记 这日竟恐记不起

“人的命运不仅要靠个人奋斗还得仰仗历史进程” 说这话的正是本文主角徐k。我在过去的文章里有两大篇专门写他。几年前，我因不经世事走上了爱他的绝路。无缘去英国读博后，我把他像化石一样埋在心里。

去年和他在南京分别后，已经一年不见。回顾过去的一年，时间长得像几辈子。我在撕心裂肺中结束了申请季，后来又经历了上海封城，更不必说后来出国时猝不及防的逃难分别。不想再锥心泣血地哭泣，我选择麻木得对待过去一年的很多时刻。偶尔记忆闪回时，我又想起出国前和妈妈在船港的分别，惊慌失措的焦虑会再次让我汗毛竖立。和家人朋友仓促分别的心碎和不知何日重见的绝望，惊慌焦虑平复后这些心痛才会席卷全身。

学长在英国读博士已经一年了，来苏黎世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和他恢复联系是因为我突然从大连逃难，学长好意担心，我因此一路上和他播报。等我真的到了苏黎世，学长担心我刚刚到了新地方不安定，因此晚上会听我说话。只是没想到这个话会说得这么久这么长，等到我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说了一个月了，一个月天天晚上打电话，每晚几个小时。

当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和学姐感情危机的讯号时，因为长期失望，我说服自己没有听懂。但决堤洪水一样蔓延开的欲望让我没能忍住，脱口而出地问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而后又问了我曾明说或暗说过无数次的问题。我一直认为一扇门已永远于他关闭，而有一扇窗徒劳地等着他打开。

沉默里的默契，我已不用再多说什么，我已经在心里在梦中说过无数次。只是没有想到他也沉默，就好像他也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沉默让我先感到暧昧害羞，而当这沉默长成了默认，对他犹豫不决的恨意开始让我一腔爱意变味。我含泪控诉了他一直以来的回避。听到他被逼出的告白，我的恨意才暂时像潮水一样退去。

决定在一起的那一晚，他给我重新叙述了我们过去三年。他说从走进我实验室的房间，装作不经意给我讲项目，还装作顺手接管我的项目都是有意而为。他说带着我去苏州开会。他说给我测心电，我要自己胸前贴贴片并让他出去，让他好羞涩。我和他周围同事讨论怎么跟他表白，被他当作我看上了别人，他怎么气得要死。他说他最后毕业的时候，从北区拖行李箱拖到南区给我。他说我那时男友看起来像一头熊。他说他做梦梦见我上飞机没带护照被拖下飞机。他说彻底被征服是发现他妈妈一张年轻时的照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说在实验室里不明中文的巴基斯坦博士听我俩对话几句就以为我俩是情侣。

听到这些话，我是被震撼的，委屈的泪水带着火山一样的炙热愤怒地涌出来。我曾无数次看到他坐在身边时脸上的绯红，曾反复咀嚼到他语音里的宠溺与轻狂，但我多少次被告知这些都是我的臆想。结果是我想得还不够，他慷慨给我的服务器，他带着我学校散步，借给我的相机里他和家人的照片，他 google scholar上我的位置，带我到处开会见人，各种理由地请客吃饭，和我一直以来在 imessage 单独说话。

在我过去的印象里，他一直都在走路。从刚刚认识他，他风风火火地走进实验室，又风尘仆仆地离开。后来在学校里见面每次都是他从远处走来，我再目送着他离开。偶尔我可以和他一起去散步，但大多数时候是我们要分别。我从没奢望过这一天，我终于不用再看他的背影，他只能劳累地躺在床上。视频里他白净的小手，曾经在上海站和我握手说再见，在视频里给我讲课，在工作台焊电路，现在这双手可爱地在视频里随着他说话动来动去。

“我又耳鸣了，我怎么回事，只睡了六个小时，我是不是要挂了”

你这个作文别人都看见了，这样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这样我的形象不是崩塌了”

“you see 我已经被政治正确荼毒了”

“所以人还是应该生活在一起，这样才会有联系”

“我觉得我完全不行，怎么你要把它记下来吗”

“我在想，活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和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你相信奇迹吗 ”

“ 你以后也是wr第一，我以后就淹没在人海了。我这两天有点问题，中文英文都语序不对，我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我是不是要靠到床上去，我还是喜欢到床上，在床上可以做很多事情，jxx就什么事情都在床上做”

很久以前，他这样神神叨叨地说话，我会为他忧郁迷离的气质倾倒，而今天再听他这样说话，埋怨全世界没有人爱他、对他充满恶意，我只想把他拴起来打，告诉他不可以再这样说话。许多事情他可以和我一起做，我可以陪他一起订旅行行程、玩游戏、追忆往昔。他看了我的博客，那些我不敢和他说的秘密都被他轻易地大事化小。在反反复复遭遇拒绝与偏爱后，我像忠诚的女奴一样顺从他把自己一切感受都暴露给他，但当他终于行使权力，走进我的精神家园。暴露的所有秘密和想法让我无比羞耻和解脱。

和他在一起后，我由内而外焕发了新的活力，被他伤的心因为他而痊愈。和HJ姐去意大利，去内衣店试穿情趣内衣，只是幻想被他不经意地一瞥就会让我浑身战栗。从意大利回家的晚上，血液里的激素水平已经超标，等接通他的电话的时候，我身上已经只有黑色的束胸衣。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阴暗的未被发现的角落，我有一种模糊的罪恶感，而同时又觉得它不是罪恶，我永远是他可以支配的小女奴。他会找各种借口指责我，窥视我的反应，一边为让我流泪激动欣喜，而又心碎亲吻我。而我听话地依偎在他的脚边，像一只听话的小羊，恳求他对我发号施令指使我做事，以证明我对他是有价值的。

圣诞节马上就要来，我梦想着给学长修眉，剪指甲，打扮他，做菜给他吃。很多自习的时候我都在臆想穿什么衣服见他，把房间布置成什么样子，送什么礼物给他。来自遥远的记忆突然击中了我，我不禁湿了眼眶，我好想躺在学长的怀里咬他的肩膀，让他用胡子扎我，就像我小时候一样，趴在爸爸的背上咬他，爸爸用胡子扎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多年来父母的隔阂斩断了多少自己作为孩子的眷恋之情，这被故意斩断的眷恋之情多年后在我的爱情冰封复苏。

我对待读博士的想法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突然意识到除了自我实现，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我想让爸爸妈妈过上安稳的生活，和学长住到一起，变成漂亮成熟的大姐姐，和学长的爸爸妈妈认识然后一起出去玩，带爸爸妈妈来瑞士玩，带学长认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姑姑老姨 ，开车送学长上班，拿护照，赚钱养家，成为大厨做饭给他吃。这些事我一直在回避，并不是因为它们比成为领域小牛不具有吸引力，而是因为动荡的世界和小家的破碎，我对我和家人能过上幸福生活十分绝望，因此就自虐一样斩断对红尘烟火的眷恋。但我不想这样逃避下去了。

曾经我们在北区食堂一起看台湾的政治脱口秀。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单独出去吃饭，我们吃完饭回到他的宿舍区，在食堂里看视频。我们在看眼球中央韩总败选的那一集。他看着韩国瑜的操作，笑到脸上好像一丝忧愁都没有了。但转念间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熙熙攘攘的北区食堂。不知道是他担心被人看到，还是他只是很惊恐和我在一起竟然快乐。两年后，在刚刚过去的11月中国各地造反，他对自己没有参与造反而忧郁，以及对前景不明的家国命运愁云惨淡，我又打开那天我们看到一半的韩总败选视频，他和我还是笑到拍桌子，过了两年我们终于看完了这集视频。也许从那天，他和我在北区看韩国瑜视频开怀大笑，他和我已同舟共命。

附录 他的小作文

忏悔confession

时间回到三年前，第一眼就有好感，后来经历了很多事，例子：带她发论文，做研究，开会，还去见各种各样的人，还一起去了漫展，学妹表白，但是我是渣男，非常犹豫不决，所以就一直吊着学妹，让学妹痛苦，青春四年两年半，例子：明明一直跟学妹说不行，我还是跟她单独出去玩（南京、上海），出去吃饭，学妹的申请材料也是我一手改的，只要学妹找我基本有求必应（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让学妹反复受折磨。然后上个月，学妹来了苏黎世，我们就开始每天聊，聊到很晚，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我终于想清楚了，为什么我这些年活的都这么辛苦，难受、纠结、痛苦，因为我没有直面内心，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雪白通透的坏人，自由，我不想继续伤害学妹，我不想继续违背内心，我不想我人生留下遗憾。 我一直觉得自己受到道德的束缚，如果我表现真实的自己会收到道德的谴责，所以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学妹的事情，再加上之前一直受到家庭、朋友的道德压力，导致我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个事情，导致了今天才跟你坦白这件事，我觉得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鼓起勇气第一个跟你从头到尾说清了这个事情，跟你带来的伤害和影响深深感到对不起。 我们昨晚回来之后又开小会定行程，订到佛罗伦萨的酒店（前面订好了好几个城市的）感觉越来越不对，一方面我想找2 single bed的酒店，但是很不好找，价钱也很贵，然后就越来越不爽，最后认识到不爽的根本原因，那就是我想跟学妹单独玩，不然感觉不对，所以我们犹豫了纠结了很久想了非常对方案，包括三个人去土耳其、或者在意大利其中几天大家各自单独行动，但是这些方案都有致命问题，所以经过慎重决定还是立刻就跟你说，还是我提前到跟学妹单独呆几天，但是这样玩得总时间太长了之后学妹过了新年之后马上准备复习期末考试了，所以我的想法是我再陪你一起继续玩，但是我们知道这个决定会跟你带来很大的伤害和困扰，我不奢求你能直接原谅我愿意跟我一起继续出去玩，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玩，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会尽我所能弥补你，不会让你伤心。 对不起🧎‍♀️

第一次吵架小作文

妹妹，这半个月来我经历了很多事情（跟你经历的事情比完全算不了什么），我知道我现在一开头就说我自己的感受你肯定会觉得我很自私，但是先让我说完。我以前总是想不清楚事情，可能和我之前的经历也有关系，我也经过了很多矛盾犹豫绝望的瞬间。两年前我最重要的人生导师去世了，走得很突然又莫名奇妙，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论过这件事，但我觉得他就像一个结打上了之后甚至越拉越紧，越来越不能解开，另一个结就是你。我跟你说的那些事情和感受都是真的，包括我第一眼就有好感、还有纠结的心理。这些年我有意或者无意的伤害了你太多，所以我终于诚实面对自己和你，我想弥补之前的过错让你能开心，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 后来这几天交流中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想法很一致，而且沟通也很顺畅，感觉如果说我们有以后有未来的话那我会很有信心，我觉得会变得越来越好（这也是从我自己的视角说的你肯定在想这人真自私啊），所以我幻想的那些以后的场景也都是真的。你觉得我是跟思婕分开了情感上受挫想找个安慰依靠，我也不否认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真的过得每天都很开心感觉生活充满了光，但是我明确地喜欢上你是在你来南京玩之后我看到老照片的时候，而这几天我感觉我慢慢爱上你了想和你有未来（你肯定在想这个人怎么说爱说得这么轻浮，但我觉得我怎么想我就怎么说）。 我知道我经常说错话惹你不高兴，有很多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你觉得我不是真正懂你的地方），比如今天这个事情我的想法就很单纯，我有一个这么好这么漂亮这么爱的女朋友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都知道我的幸福我的坦诚所以我也不怕他们提起之前的事情问我之前的女朋友的事，因为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要很坦诚，我也不隐瞒我在之前就喜欢你很久的事实（不管道德上的谴责啊等等不重要）。 你说我没有真正关心你懂你，可能现阶段确实表现出来是这样的，我的出发点是想让你可以自由地探索你想探索，做想做的事情，然后当遇到想说的事想发泄的愤怒想吐槽的人的时候，或者遇到高兴的开心的事的时候我们可以分享。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都要实现真正的自由，我不知道你说你一个人就很好很快乐不需要别人陪伴是真的这样想还是气话，如果是真的这样想、如果一个人真的更快乐更自由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希望你一定自由、快乐；如果你说得是气话，我现在就完全理解你之前那么多年的心情，难过绝望，我愿意全部体验一遍。我这段时间觉得自己真的比以前自由了，但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不管结果如何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觉得我们的核心问题、症结到底在哪里，我不想再不清不楚混混沌沌地生活了，如果我们有以后我会努力解决这些问题，如果没有以后了我也对自己有个交代。 最后我想说一下我想象中跟你求婚的时候我想唱的歌是gala的《你》，因为你上次跟我讲了那个pick me love me的片段之后我去看了，我觉得这样很不对等对你很残忍，所以我想到几年之后那个时候我们应该要已经角色转变过来了我要对你唱舔狗之歌，我觉得这样我们才真正平等了自由了。 最后呀，感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认清了自己、成为一个更坦诚的人，说出了以前不敢说、羞于说的话，给我（有可能是短暂的）光和希望，如果你觉得感觉实在不对、实在是不喜欢了、我实在不懂你帮助不到你了那就请跟我说，我完全接受；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请teach me（我感觉喜欢你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你可以指引我做正确的事情），我会努力重新建立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把心里想的都全部说完了。还有你跟我说让我在英国再找一个女生这种话真的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