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我的申请季有一种写红楼梦的感觉,这该从何说起。

大一 草蛇灰线

我在复旦的大一是非常中二的,可能为了标新立异,决定梦想出国读医学博士,这种叫做MD,和大批人要读PhD的还是不一样的。对于这样的计划,现在我是可以共情当时的自己的。我当时准备转学考试的辛苦一年,天天做高数和国内研究生的英语题的,憋屈到前所未有的渴望自由,希望日后再不要过上不甘情愿的日子。大概是这样的心理基础,我才会标榜自己向往自由再也不随大流——那么多人都去申请PhD,我要是也去岂不是落入俗套,我就要申请一个没有人去申请的,我就要去读MD,未来日进斗金。

因为这样的打算,我大一就经历了几件对我大学有着贯穿性影响的事。当然现在想来会觉得大一是真的非常幸运的一年了,当时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而不像我大二大三大四很多事情真的天不遂我意。

临终关怀的志愿者体验

对于申请国外的医学院,这样在医院的志愿服务可以说是标准配置了。我当时就是以这种功利的心态去参与的。我在上海静安寺的临终关怀社区医院做了一年。最开始半年做志愿者陪病人唠嗑,后来半年做小领导管理大家。

很多人知道我在临终关怀做志愿服务一年,都倾向会想我是不是有了什么看破红尘的觉悟。事实上,可能是我慧根不够,我就这一年真是没有什么重要顿悟。昏沉沉的病房里,六个病人躺在床上,虽然我和其他小伙伴们会陪着病人说话,但大部分人都处于昏睡状态,护工进出,家属送饭或者和我们打招呼。每周末一次去志愿服务,就像是去车站一样,一些人的床空了,但是很快会有新的人来。病人进出太快,我都来不及认识,而且沉痛的往往都没法出声,还能说话的多是哭穷,显得隔靴搔痒。

明线上看来,这段经历对我后来的学术发展非常重要,我人生的第一个课题,第一篇文章都是围绕临终关怀里我发现的需求的。其实对于我现在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影响,人生变化太快。

暗线上来说,我可能只和密友说过,我对佛教的亲近就是源于这一阶段的,现在看来这其实是对我影响非常深远的一件事。因为临终关怀医院靠近静安寺,我们志愿者们就有很多在静安寺进修的居士,不过比我年长几岁。此外,静安寺的僧人偶尔还会被藏在医院的小屋里给人做超度法事。我刚刚做志愿者的领队大姐就是50岁也没有结婚,除了上班就是在临终关怀医院陪病人,帮病人联系静安寺僧人。总之当时我在临终关怀医院遇到的人,我后来在现实生活再没有见过。这样边缘的不入流的经历某种程度预示了我大学后来脱轨,没有彻底成为卷王。即使是我心本为了功利而来,我当时也一度很想功成名就后去出家,说给当时的男友听还因此吵过一架。

去日本开学术开会倾心学界

再说一件发生在我大一非常幸运的事情。我大一下某天突然接到之前一门课的课程老师的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日本开学术会议,他给我报销。去日本开会是要陪学姐去的,老师不放心学姐女生一个人去,他其他熟悉的学生都没有时间。我现在想来,觉得这简直是撞大运的事情,本科毕业后的我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件撞大运的事情实际上也预示了我未来很多事。

为了这段旅程,不仅有两周经常都去咖啡馆和老师见面,旁听他给学姐改报告幻灯片。后来学姐带着我出国,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准备出国的所有材料,尽管对于我现在已经不稀奇,当时自己定便宜机票,定酒店,研究去日本的行程对我十分新奇。后来在日本开会期间,见到形形色色风度翩翩的日本教授们,我满心都是粉色泡泡。为了能经常出去开会,为了能在海外见识世面,接触更广阔的时间,就是这样的希望后来让我走上打算申请PhD的道路。

但其实这段旅程也为我后来跑偏奠定了很多基调。首先,这位对我很好的教授在我去日本不久就被复旦我们信院内斗出局了,后来不得不去北京继承了房产。此外因为这位教授的缘故,我结识了很多过的很惨的博士,老板跳槽跑了,老板冷暴力逼人退学,这些实际上在学界屡见不鲜的案例我当时就见过好几位真人经历。此外,这位教授也会带我去上海一些外籍教授的家里,我跟着去过上海纽约大学法国教授的家里,从那里还了解过学术圈不同学校间待遇的区别,比如上纽给的钱就非常多。

可以说我从大一时刚刚接触学术圈,就同时接触了它最让我心动的部分——可以和全球同好交流,也得知了它很多问题——待遇差被老板控制。

去新加坡的医学暑校

我在大一结束的时候去新加坡的医学院上了个暑校,这件事能发生在我大一也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事了吧。这件事我在两年前写过文章,我这次根据我现在的想法重新诠释下。我在来这个暑校之前一直期待想来这里读MD,但是来了之后就根本不想来了。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这趟暑校其实是让我对海外求学祛魅的一趟经历,这件事也许发生在我再年长几岁会比较好。当时我不仅意识到新加坡小,而且它们的医学培养的确没有国内好,而未来的高薪资的代价是当我真的踩在新加坡的小岛上才感到沉重,我要为了政府贷款在新加坡待10年。

总之经过这个旅程,我的国外MD梦想破碎,我一时不知身往何处去。但正如我前文所描写的暗线那样,有很多因素都让我指向了读PhD的这条路,为了在海外自由潇洒。

大二 流年不利

大二其实也可以说是我幸运和不幸之事兼有的一年。

幸运的事,虽然有点俗气,但是我大二一整年成绩非常好,还发表了一篇小文章,可以说大二一段时间都是王炸本科生,只要联系的老师没有会不理我的。现在想来,这种状态其实某种程度害了我,不仅英雄莫问出路,英雄更是莫问大器晚成。现在看来这些非常虚的光荣伴随了我很长时间。可以说直到申请季结束我才意识到,这些都不是硬通货。

不太幸运的事,就表现在我很多想做的事都天灾人祸的黄了。大二我申请到学校唯一一个带薪加拿大科研暑研的机会,因为疫情黄了。学校给的加州交流的机会,因为疫情黄了。后来整个大二下都被困在家里,想回学校都不可以。也许因为这两个机会的稍纵即逝,我后来对加拿大和加州都很抵触,从来没有想过去这两个地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从大二下大三上甚至大三下都处于游学状态,后来泡汤之后,我很长时间都处于迷茫状态。为了对抗这种迷茫感,浅尝辄止了好多科研方向。2020年一直不停调整学术方向——脑机接口/神经科学/生物/理论计算机/复杂网络,因为之前灌过AI的水,就是不想搞AI 。因为我对自己之前论文灌水很不满意,因此大二后期甚至大三上的学术方向探索上都偏向做很难的理论问题。

另外一件不太幸运的事情就是我对大二带我的学长的苦恋孽缘了。大二带我的学长,十分潇洒,平日做事游刃有余,自己能力也很强,让我非常仰慕,而且在我很多重要的事情上给了我难以想象的帮助。我从大二之后一直苦恋学长,这段孽缘一直到了今天还貌似在继续。这段我单方面的情感对我的最大影响就是让我画地为牢。我一直希望学长能看到我身上的长处,此外他平时总是游刃有余见多识广的样子,因此我很多大事上的抉择都深受他的影响。每个人都是有局限性的,他也是一样。总之,我后来无论找暑研,定学校,甚至未来想做的事,想过的人生,多少都考虑过他的因素。我现在想来是感觉自己路窄了。

如果不是疫情,我出去交流都黄了,我后来也不会一直缠着学长,能和他又相处很长时间,能够熟悉到今日也能经常联系的地步。但如果我跟他并不熟悉,我很多大事上也许能走出自己的道路,不会到了申请的后期感觉路越走越窄。

大三 螺旋上升

写到大三部分,我决定纪实地把这部分复述一遍。

我在大三上学期,终于回到了学校,之前因为疫情隔离的校园已经很久没见了。我从大二下就开始探索很多方向,在这个阶段,我最正式是和我校脑院院长见过后,想去做神经科学。另外一边答应了学校计算机一位培养了好几位本科著名学长姐的老师。

后来我因为时间有限,只从这两位中的一位中进行选择,最后选择了这位做计算机的老师,大三上到大三下都在做图论。主要原因就是,在计算机老师这里,老师非常重视我,经常夸我,还经常给我花大饼。后来老师的要求也一一答应。现在想来之能只能说是白银选择。

我在计算机老师这里,在大三下学期,有一位数院的学长的帮助下,问题有了一个很好的解答。后来打算发期刊文章。但一直到申请的时候文章也没被接收。

而另一方面我也在找大三下的暑期科研,我非常幸运的在领英上直接找到一位愿意引荐我的学长,他帮我联系了教授,并跟我开了会把要做的问题都弄清楚,后来还频繁的帮助我和教授对接。这位教授是来自美国Gatech的教授,据我身边学长所述,是非常有名和厉害的大佬,我当然非常激动了。

我暑期科研的进展和同伴们相比一直算很顺利,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很不错。大致上大三的旅程就这样进行完了。

大三下的时候,我的高中同学们都已经决定最终学校了,有一些非常好的结果,让我很长时间不能接受自己去gatech。

我现在只想评论,有些大坑,都会装作非常好的机会。

大四 水中月

到了大四上,我已经全心全意放在申请学校上。我没有找中介,所有事情自己来弄,这导致了我未来潜在很多事情处理的很慢。

我一方面心里接受了能去gatech也很不错的事实,虽然接受这件事花了我很多时间。另一方面又期待自己能被更好的学校捞走。而第三方面期待自己能和爱慕的学长在英国重聚。因此我的选校因为这几个愿望最后受了很多限制。

我从10月中旬开始脱产准备申请的材料。PS,CV,和三封推荐信,这几件事让我混乱作息来来回回了10几遍,大该花了20天有了的阶段性结果。在修改的过程中,收到了非常多的帮助。当时我上英语口语课的外教帮我草大纲加改东西,爱慕的学长帮我改,gatech的学长帮我改,甚至gatech的老板的推荐信也是我自己起草的,大家当时帮助我的心情都是真的。此外,cv直接看去年同学们的,ps我写过好多遍了,我的学术兴趣本身就是有着别有的narration,而推荐信我要的也毫不费力。

我还希望自己能在让gatech老板给我推荐信之前,我把暑假的工作至少写出点什么给他。因此那段时间过的简直是昼夜颠倒,我人生再也不想体会。

我大概在12月中旬和老板开会的时候,老板还说了很多好话,让我觉得自己肯定稳了。

整个充满乌龙,手忙脚乱的申请季基本就画上了句号。我1月的时候甚至还收到gatech老板给我发的邮件说,他给牛津的推荐信强度非常大,他觉得牛津绝不会拒我。他在牛津工作了很多年。

从1月上旬开始我就进入了焦虑期,申请群里的同学们都收到了面试,我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仔细想去,我的牛津填的非常丑,Gatech填的也不很用心,Duke JHU的推荐信都有错,IC没有gari的推荐信,ETH 的材料是别的学校的材料的一个字没改,MIT的项目我打听到从没不收中国人。每个学校都有拒绝我的理由,也有收我的理由。

最后看一段我在3.19号小的日记:

很长时间没有写文章了,从12月到今天差不多3个月基本一个字没写。倒不是因为生活平平无奇,实在是心灵上受到的折磨让我没法下笔。简而言之,我应该是被老板鸽了,就像发现背叛都是从连续的细节感受到,我被老板鸽了也是缓慢的感觉不对劲,直到最近3月了,毕竟过了这么久了,那理智地说就是我的老板鸽了我。他给我写推荐信的学校都拒绝了我,而我没用他交推荐信的学校倒是都给了我回复。

心灵上的折磨是类似于分手的痛的,一开始没有回复或者收到拒信整个人是麻木的,而过后的生活都会突然痛上心头,反反复复。

和室友在寝室里互相安慰。cfc给我打鸡血让我再申请一年。我自己也是在几天内面对未来就会做出翻天覆地的决策的变化。最终在我决定延毕再卷一年,突然连收了ETH和IC,心里渐渐几句安定下来了。

二月末爸爸胃痛,去医院检查,查出糖尿病,胃还一直疼。鉴于我上大学后父母就离婚了,住在妈妈那里的我听说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当时心中还在为申请结果难受,突然要我接受我早早就预料到的状况,我只想逃避。家父向来做事非常不着调,而且也没有什么常识,又不愿意学习,后来糖尿病的各种饮食注意还有医疗上的知识都要我像喂雏鸟一样给他介绍一遍。当然一开始就觉得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到我头上。后来才意识到,平日大家的生活是多么同质化,生老病死都没有发生在校园里。同学们看着前辈们的经验走在信誓旦旦的路上,从不会想到天灾人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正如susan sontag说的,疾病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 在等结果的时候,还死亡向高中同学表白,被拒同时被拉黑。总之这些事情和在一起都让我当时抑郁不得志。整天在看全聚德帖子。

后记

本人发现自己可能因为ETS撤了我托福成绩导致美国学校都没有被录。

我大概在五月初突然查到去年网考托福的成绩被撤了,因为ETS觉得我考试作弊。最后我的托福成绩在一月份被撤了。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还痛哭了一场,觉得造化弄人,很不公平。但其实我去年申请季的确手忙脚乱,当时网考托福中间网断了,我抱有侥幸心理考完,以为ETS不会追究,等出事的时候就正好赶上了各大学校审材料的节骨眼上。

最后我已经决定去ETH读硕士了。我不能免俗的感慨一句,真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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